清明时节雨纷纷„„
从窗口向外望去,路灯下,弥漫着一片白茫茫的雨雾,小雨,飘飘洒洒,悄然而至。 我转过身来,桌上的一封来信,使我忆及十八年前同样的一个雨夜„„
震耳欲聋的口号声,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把“革命”风暴推向了新的高潮。红的标语、红的袖章、红的语录、红的海洋„„我们这些在“革命”风暴中,接受“考验”的红卫兵,要响应号召,到农村去、到工厂去,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去了。经过几场毫无意义的辩论,我们决定到我校原来的关系单位杨家屯去。以前,每年麦收时节,学校都组织学生到杨家屯帮助农民收割麦子。现在去那儿“和工农相结合”,人熟地不生,可是再好不过了。
时间是67年4月初的一个下午,天空飘着毛毛细雨,我们大声地唱着革命歌曲,踏上了去杨家屯的“征程”走了没多久,歌声就停止了。初春的天气,遇到雨天,乍暖复寒,加上我们为了显示“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朝气蓬勃”,早已把春秋衣脱掉了。走了一段路,衣服湿透了,凉风吹来,竟有人上下牙齿“得得”的互相磕碰起来。真凉啊,谁还有心思唱歌呢!我不仅有些后悔了:干嘛这么早就把春秋衣脱了呢,春捂秋冻嘛。
傍晚的时候,一杆飘不起来的“战旗”把我们引进了杨家屯。小雨中,路旁墙上的大标语被雨淋湿了,有的顺着风势从墙上掉下来,落在烂泥中,在人们的脚下呻吟着。往日麦收时,乡亲们亲切欢迎我们的场面不见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上常见的笑容不见了。在大队办公室(当时叫“革命委员会办公室”)里,我们吃了一顿半凉不热的烂面条。其后,就慌着铺开行李,准备早早休息。灯光下,只有三两个“学习积极分子”,捧着红宝书,在坚持“天天读”。
突然,村里的高音喇叭响了,在一阵硬棒棒的歌声之后, 开始大声地宣读让人们到场院上去开“批斗会”的“通知”。我实在不愿再爬起来,走了一下午的路,累的真让人受不了。但带队的眼里的蓝光闪动着,分明在警告我、催促我,无奈何,我咬着牙爬起床来,和“战友们”一起,钻入了蒙蒙细雨结成的雨幕中。
场院上,汽灯在细雨中“吱吱”地响着,照出一个个惨白的光环。台下站着三、四十个干了一天活的乡亲,见我们去了以后,骚动一阵,旋复平静。只有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在泥洼里踏着、闹着„„
会议主持大声的宣布把批斗对象“拉上台来”。当七、八个批斗对象被推的歪歪斜斜的走进会场时,我惊呆了:走在最前面的不就是房东张奶奶吗?尽管她很快地被人推着从我面前走了过去,我还是看清了:小雨把她的头发打湿了,一缕一缕灰白色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她脸上毫无表情,眼睛麻木地直视着前面,被别人像木偶似的推过来,推过去。 在口号声中,我想起了和张奶奶初次相识的情景„„
六三年,我小学毕业,考入市第三中学。第二年夏天,我们班到杨家屯帮助麦收,就住在张奶奶家中。我从来没下乡劳动过,一天下来,腰象断了似的,手上起了几个血泡。一头栽在地铺上,同学们几次叫我吃饭,我哼都没哼一声。
“孩子,来,起来喝点汤!”我听到了一声亲切的呼唤,抬头一看,见是房东张奶奶端着一个碗站在那里。
我强撑着爬起来,从张奶奶手里接过了碗。一碗透着黄绿色的绿豆汤,大概刚在凉水里拔过,凉凉的。一喝,噫,甜的!我心头一热,感激地望了张奶奶一眼,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喝吧,孩子,这汤又解热又败火。喝完了,我那锅里还有。”
当我把碗递给张奶奶的时候,碗底擦了手上的血泡,我皱了皱眉头。
“怎么?手上起泡了?吆吆,起了这么大的泡,来,孩子,我来给你看看。”
张奶奶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穿在针上,把针从泡上穿过,头发留在泡里,血水顺着头发流了出来。张奶奶边干还边说着:“好了,好了,不疼了吧?!”
疼还是疼,可比刚才胀着疼好多了。“奶奶,你真好!”说着,我的泪水流了下来,趁奶奶不注意,我一扭头赶紧擦了去。男子汉,流眼泪,真没劲!
口号声把我从回忆中拉回到杨家屯的广场上,我看着台上,对我身边的一个老乡问道:“张奶奶怎么了?”
那个老乡看了我一眼,迟疑着没吱声。旁边一个带孩子的插嘴说:“怎么了?家里孙子病了,到王舍人庄集上卖了几个鸡蛋,顶风而上呗!说是要割资本主义尾巴„„”没等她说完,被那个老乡拉着,隐入人群中。我疑惑了,惊呆了:我们的“革命”竟然是为了整这样的老百姓吗?孙子病了,卖几个鸡蛋换钱治病,就值得这么批斗吗?批斗会结束了,我久久地思考着„„
半夜,我悄悄地来到了张奶奶的家门口。大门虚掩着,我推开门走进去,正房的门关着,从窗口往里看,只见张奶奶守在床前,摸着躺在床上的孙子的额头,灯光下,奶奶焦虑的脸上,泪水闪着烛光,漫下来。屋内,传来了张奶奶儿媳的抽噎声„„
好凄凉的雨夜啊。
我把来时家里给的五元钱从门缝里塞了进去,扭头就跑了。在泥泞的土路上,在茫茫的黑夜里,在漫漫的细雨中,泪水伴着雨水,我边跑边诅咒这沉沉雨夜,给无辜的老百姓带来了不尽的灾难。
时间已过去近二十年了,那个凄苦雨夜的情景,却久久不能从我的回忆中抹去。 屋外,雨还在沙沙地下着。
我打开了张奶奶的来信,信是她的孙子代写的。张奶奶在信中数落我,嫌我光顾了忙工作,这一阵子也没去看她,不过,奶奶说她的身子骨硬实着呢,让我尽管安心工作。奶奶说今年春旱,“乡亲们正忙着抗旱呢!”嗬,这场雨一下,奶奶和乡亲们还不知道该怎么高兴呢。今年该又是个好年景吧?!
清明时节雨纷纷„„
清明时节雨纷纷„„
从窗口向外望去,路灯下,弥漫着一片白茫茫的雨雾,小雨,飘飘洒洒,悄然而至。 我转过身来,桌上的一封来信,使我忆及十八年前同样的一个雨夜„„
震耳欲聋的口号声,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把“革命”风暴推向了新的高潮。红的标语、红的袖章、红的语录、红的海洋„„我们这些在“革命”风暴中,接受“考验”的红卫兵,要响应号召,到农村去、到工厂去,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去了。经过几场毫无意义的辩论,我们决定到我校原来的关系单位杨家屯去。以前,每年麦收时节,学校都组织学生到杨家屯帮助农民收割麦子。现在去那儿“和工农相结合”,人熟地不生,可是再好不过了。
时间是67年4月初的一个下午,天空飘着毛毛细雨,我们大声地唱着革命歌曲,踏上了去杨家屯的“征程”走了没多久,歌声就停止了。初春的天气,遇到雨天,乍暖复寒,加上我们为了显示“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朝气蓬勃”,早已把春秋衣脱掉了。走了一段路,衣服湿透了,凉风吹来,竟有人上下牙齿“得得”的互相磕碰起来。真凉啊,谁还有心思唱歌呢!我不仅有些后悔了:干嘛这么早就把春秋衣脱了呢,春捂秋冻嘛。
傍晚的时候,一杆飘不起来的“战旗”把我们引进了杨家屯。小雨中,路旁墙上的大标语被雨淋湿了,有的顺着风势从墙上掉下来,落在烂泥中,在人们的脚下呻吟着。往日麦收时,乡亲们亲切欢迎我们的场面不见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上常见的笑容不见了。在大队办公室(当时叫“革命委员会办公室”)里,我们吃了一顿半凉不热的烂面条。其后,就慌着铺开行李,准备早早休息。灯光下,只有三两个“学习积极分子”,捧着红宝书,在坚持“天天读”。
突然,村里的高音喇叭响了,在一阵硬棒棒的歌声之后, 开始大声地宣读让人们到场院上去开“批斗会”的“通知”。我实在不愿再爬起来,走了一下午的路,累的真让人受不了。但带队的眼里的蓝光闪动着,分明在警告我、催促我,无奈何,我咬着牙爬起床来,和“战友们”一起,钻入了蒙蒙细雨结成的雨幕中。
场院上,汽灯在细雨中“吱吱”地响着,照出一个个惨白的光环。台下站着三、四十个干了一天活的乡亲,见我们去了以后,骚动一阵,旋复平静。只有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在泥洼里踏着、闹着„„
会议主持大声的宣布把批斗对象“拉上台来”。当七、八个批斗对象被推的歪歪斜斜的走进会场时,我惊呆了:走在最前面的不就是房东张奶奶吗?尽管她很快地被人推着从我面前走了过去,我还是看清了:小雨把她的头发打湿了,一缕一缕灰白色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她脸上毫无表情,眼睛麻木地直视着前面,被别人像木偶似的推过来,推过去。 在口号声中,我想起了和张奶奶初次相识的情景„„
六三年,我小学毕业,考入市第三中学。第二年夏天,我们班到杨家屯帮助麦收,就住在张奶奶家中。我从来没下乡劳动过,一天下来,腰象断了似的,手上起了几个血泡。一头栽在地铺上,同学们几次叫我吃饭,我哼都没哼一声。
“孩子,来,起来喝点汤!”我听到了一声亲切的呼唤,抬头一看,见是房东张奶奶端着一个碗站在那里。
我强撑着爬起来,从张奶奶手里接过了碗。一碗透着黄绿色的绿豆汤,大概刚在凉水里拔过,凉凉的。一喝,噫,甜的!我心头一热,感激地望了张奶奶一眼,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喝吧,孩子,这汤又解热又败火。喝完了,我那锅里还有。”
当我把碗递给张奶奶的时候,碗底擦了手上的血泡,我皱了皱眉头。
“怎么?手上起泡了?吆吆,起了这么大的泡,来,孩子,我来给你看看。”
张奶奶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穿在针上,把针从泡上穿过,头发留在泡里,血水顺着头发流了出来。张奶奶边干还边说着:“好了,好了,不疼了吧?!”
疼还是疼,可比刚才胀着疼好多了。“奶奶,你真好!”说着,我的泪水流了下来,趁奶奶不注意,我一扭头赶紧擦了去。男子汉,流眼泪,真没劲!
口号声把我从回忆中拉回到杨家屯的广场上,我看着台上,对我身边的一个老乡问道:“张奶奶怎么了?”
那个老乡看了我一眼,迟疑着没吱声。旁边一个带孩子的插嘴说:“怎么了?家里孙子病了,到王舍人庄集上卖了几个鸡蛋,顶风而上呗!说是要割资本主义尾巴„„”没等她说完,被那个老乡拉着,隐入人群中。我疑惑了,惊呆了:我们的“革命”竟然是为了整这样的老百姓吗?孙子病了,卖几个鸡蛋换钱治病,就值得这么批斗吗?批斗会结束了,我久久地思考着„„
半夜,我悄悄地来到了张奶奶的家门口。大门虚掩着,我推开门走进去,正房的门关着,从窗口往里看,只见张奶奶守在床前,摸着躺在床上的孙子的额头,灯光下,奶奶焦虑的脸上,泪水闪着烛光,漫下来。屋内,传来了张奶奶儿媳的抽噎声„„
好凄凉的雨夜啊。
我把来时家里给的五元钱从门缝里塞了进去,扭头就跑了。在泥泞的土路上,在茫茫的黑夜里,在漫漫的细雨中,泪水伴着雨水,我边跑边诅咒这沉沉雨夜,给无辜的老百姓带来了不尽的灾难。
时间已过去近二十年了,那个凄苦雨夜的情景,却久久不能从我的回忆中抹去。 屋外,雨还在沙沙地下着。
我打开了张奶奶的来信,信是她的孙子代写的。张奶奶在信中数落我,嫌我光顾了忙工作,这一阵子也没去看她,不过,奶奶说她的身子骨硬实着呢,让我尽管安心工作。奶奶说今年春旱,“乡亲们正忙着抗旱呢!”嗬,这场雨一下,奶奶和乡亲们还不知道该怎么高兴呢。今年该又是个好年景吧?!
清明时节雨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