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学少年，青春万岁——成都玉林中学高九五届一班毕业20周年聚会
(2015-08-19 09:2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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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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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随着激越嘹亮的国歌旋律，一群穿着印有“恰同学少年•20周年”字样白色体恤衫的成年人庄严肃立，大声唱着国歌，仰视着冉冉升起的国旗。蓝天下，沐浴着灿烂阳光的五星红旗格外鲜艳。
这是2015年8月15日上午，成都市玉林中学高九五届一班的师生重聚母校，重现当年的升旗仪式。
我和其他老师站在队伍的最前排。看着国旗在许涛同学和陈黎同学手中缓缓升起，听着身后同学们高唱的国歌，我想到了20多年前夏亚卉同学的作文《班级风景谈》中的一个片段——
一个普通的时刻，一个平凡的地点。升旗仪式正在进行，操场上站着全校师生。可场上并不太安静，少数同学在兴奋地谈论着什么，旁若无人。看到这，你可能会皱起眉头。然而，当你走到队伍的后面，忽然，你会眼睛一亮：这边有一个班级怎么如此肃静呢？男女两列纵队中竟无一人乱动，无一人交头接耳，而是一律立正，昂首挺胸，目光前视，仰望着蓝天上那和太阳一起冉冉上升的国旗……看到这两排齐如刀割的队列，你想到了什么？你也许会想到钢铁长城吧？——雄壮挺拔，巍然屹立。这是怎样的凝聚力，这是怎样的一颗颗中国心，
这又是怎样一幅壮美的风景！
但是，如果你是成都市玉林中学高九五届一班的同学，你就会觉得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因为，我们每天都在创造最美的风景！
整整20年过去了。一样的队列，一样的歌声，一样的风景，一样的中国心„„我们以这样别致而有意义的方式，拉开毕业20周年聚会活动的序幕。
二
升旗仪式结束后，我们参观校园。虽然许多地方都经过了翻新，比如操场已经不是泥地的而是塑胶的了，但总体上看，基本格局还是和20多年前一样。
小花园、挂着藤蔓的长廊、教学楼外墙上的爬山虎、有点雷人的不锈钢雕塑、自行车停车棚、洗手池„„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对学生来说，这是他们青春驻足的地方；而对我来说，则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当时，我刚只身一人从乐山来到到成都。我住过六楼最顶端四五平方米的小阁楼，也住过十多个人一间的午休房，还住过一楼办公室腾空后的大房间。调动的不顺，还有远离家人的孤独，让我很不适应新的工作环境。白天上班还好，毕竟有紧张的工作和活泼的学生，但每天放学后就难熬了。整个学校除了门卫师傅，就我一个人，内心的寂寞难以言表。于是，我便读书写作。我的第一本著作《青春期悄悄话》便是在六楼那间阁楼里完成的。20年后的今天，看到这些老房子，我感到无比的亲切。
经过一楼我住过的房间，我大声叫：“王铜！王铜！”走在后面的王铜应声来到我面前。我问：“还记得这个房间吗？”他会意地笑了：“当然记得！”我俩说的“记得”，其实不只是记得这间房屋，而是一件有意思的往事。这件事我已经写进我的著作《爱心与教育》——
学校分了一套新房子给我。王铜听说后，主动要求帮我搬家。我当然同意了。于是在一个星期天，他一大早就来到我的宿舍。
在卸木床的时候，需要一把锤子，可我却没有。王铜说：“我到学校木工房去借！”便飞快地跑了。
等了好久不见他回来。我便前往学校木工房看个究竟，结果远远就看见王铜正低着头站在木工房前，总务主任正在严厉批评他。
原来，王铜来到木工房一看，门是锁着的。于是，他竟用砖头砸开窗子翻了进去。待他提着锤子又从砸坏的窗子往外跳时，恰好被路过此地的总务主任“现场抓获”！
主任听说是我的学生，便说：“好，让李老师好好教育教育！”便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补了一句：“砸坏的窗子，得赔偿！”
这是一个典型的“王铜式的错误”或者说“王铜式的好事” ——为了做好事，竟去干坏事；通过干坏事，来达到做好事。面对王铜闯下的这个祸，我真是哭笑不得！
我当然还是批评了他，他这次终于没有和我顶撞，反而说：“我来负责赔偿吧！”
“这怎么可能呢？你是为我而犯错误的啊！”最终还是我付了有关的赔偿金。
“来，我俩在这儿合个影！”我拉着王铜站在门口，谢宇按下了快门。
三
阶梯教室里，同学们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各位老师的感言：刘聆老师、何勤老师、李世忠老师、周天蓉老师、罗明星老师、周康老师、王正泰老师、黄静老师、张勇老师„„老师们高度评价当年高九五届一班良好的学风，并为同学们的今天感到欣慰。
罗明星老师充满感情地感谢同学们对他的关心。他是有所指的。当年他身体不好，又和学校管理层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是同学们给了我温暖！”他说，“我永远感谢高九五届一班！”年近八旬的罗老师一直站着激情讲话，阳洋同学搬了个凳子给他，请他坐下讲，但罗老师一直站着。
看着昔日同事已经老去的面容依然充满激情，我的眼前油然浮出他们当年的风貌。毫无疑问，玉林中学高九五届一班是我的教育生涯中的一个辉煌。但这“辉煌”决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每一位科任老师，还有每一位孩子以及他们的爸爸妈妈共同缔造的。尤其我班的科任老师，那种敬业与奉献，影响了当时还算年轻的我，也成了我学生不灭的记忆。记得几年前的一次聚会上，李海华就说过：“那时候教我们的老师对我们太负责了，不放弃任何一个同学。现在已经很难找到这样的老师了！”
比如刘聆老师，当年她承担着全年级三个班的英语教学，高三时周课时达三十多节，还不包括晚自习辅导！无论当年还是现在，我都无法想象她那弱小的躯体内竟蕴藏着巨大的工作热情——其实是对孩子们高度的责任心。我记得她最爱对我说的话是：“你班的娃儿太乖了，太可爱了！只要我走进教室，问问题的人便把我团团围住！”她之所以认为我班学生“乖”，是因为学生把她团团围住问问题，但这恰恰是在增加她的工作啊！这样的场面我见得太多了：晚自习下课了，她还在办公室为一个又一个同学解答疑问，直到最后一名学生说：“谢谢刘老师！”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骑着自行车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又如何勤老师。当年她教我班化学课，那种自虐式的敬业，让我和我的学生感动不已。她自己身体并不好，患有高血压等病，工作很重，我常看见她在办公室喘息，但只要铃声一响，她便像充足了电一样，精神抖擞地走进教室。我不止一次看到她晚饭都来不及吃便开始对学生进行辅导，也不止一次看见她坐在讲台上带病坚持为学生上课。她爱对学生说的一句话是：“要争坐第一把交椅！”意思是学习上要永争第一。而她自己便是工作中事业上“争坐第一把交椅”的典范。
每一个老师讲话结束，同学们都报以热烈的掌声。这是积蓄了20年的感激之情。
四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第一句话刚一说出，全场便哄堂大笑。因为我是最后一个讲话，已经十一点半了，上午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看着同学们一张张依然青春的脸庞，我不知从何说起。“这样的场面我经历了很多了。最近两年，我参加了多次我学生的聚会，去年是未来班毕业30周年聚会，上个月又是高九〇届一班毕业25周年聚会，等等，按说我不应该激动了，但我现在依然很激动，甚至有些紧张，因激动而紧张。”我说。
“我首先要感谢坐在前排的老师们！这不是客套话，绝对不是的！”我真诚地说，“是你们和我一起建设了一个这么美好的班集体！此刻，我特别想念今天没有到场的老师，比如数学刘传碧老师，多好的一位老师啊！我至今还记得，有一年暑假里，我在来学校的路上，看见白发苍苍的刘老师微微佝偻着背在小巷里走着，她说她约了一些同学到学校补习。那么热的天啊！要注意，那时候的补习可不是‘创收’‘挣钱’，完全是义务的！当时也有家长过意不去，说要付给刘老师报酬。刘老师坚决不收，她对我说：‘是我自己把人家娃娃叫到学校来补习的，怎么能收钱呢？那样做岂不是把人家娃娃当成摇钱树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刘老师！”同学们都微微点头。
“还有我们的马家健老师，”我继续说，“今天也没来，但我永远记得他，我们同学也会永远记得他。他是中途接咱班的，教物理，当时有同学物理成绩不太理想，但马老师从来不抱怨，我真的没有听他抱怨过任何一个同学！我这样说，是因为我的确听见过有的中途接班的老师爱抱怨学生基础不好，可马家健老师对我说，既然交给我了，就是我的学生，就是我的任务！这就是我们的马老师啊！”
同学们静静地听着，脸上充满敬意的神色。
五
我继续说：“我们高九五届一班，的确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班集体！许多同学我是从初中教到高中的，还有同学我教了五年，从初二便开始教了。首先，我们是一个有爱的班。大家还记得吗？每一个同学的生日那天，全班同学都要为他表示祝福，黑板上写满了祝福的话语，还点生日蜡烛，全班唱生日快乐歌。我还记得，1993年6月的一天，我收到一张贺卡，上面写的是：‘亲爱的老师、朋友和父亲：我们永远爱戴您、尊敬您，感激您！您的高95届一班全体‘儿女’ 1993年父亲节’，这件温馨的小事，我已经写进了《爱心与教育》。还有，高考结束后我们全班同学一起去彭州山里玩儿，中途孟智同学不幸被拖拉机压伤了脚，同学们都非常关心孟智，并一致决定中断游玩，一起陪孟智回家。还有刚才我看到，当罗老师在讲话的时候，阳洋同学端上一个凳子请罗老师坐下讲，这种自然而然表现出来的细节，就是爱心，就是善良。也正是同学们的爱心，让我们高九五届一班无论当年还是现在，都具有非凡的凝聚力！”
“其次，咱们班还是一个浪漫的班级！大家还记得当年我们搞过哪些活动吗？”我问道。
衡静说：“‘南下风暴’行动！”
其他同学都说：“对对！”
这是当年我给同学们设计的一个谍战游戏，在春暖花开的田野上，我们同学一边赏景，一边体验着代号为“南下风暴”的军事游戏，惊险而又刺激。
我说：“很遗憾，不知什么原因，这么有趣的一次春游，当年居然没有留下一张照片！还有什么活动，大家比较难忘？”
“篝火晚会！”黄金涛说。
我说：“嗯，是的。那是1994年最后一天，我们下午在教室里看录像，晚上吃火锅，然后我们唱歌跳舞，最后到郊外点起篝火，数着星星，迎接1995年的到来！”
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一幕幕浪漫而温馨的场景浮现在我们的眼前：教室里的联欢会，望江公园的嬉戏打闹，银厂沟青山绿水间的欢笑，周末晚上我和同学们骑着自行车沿一环路狂奔，还有同学们以小组为单位每周都到我家里做客：包饺子，吃火锅，打扑克„„
我对同学们说：“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美好而温馨的往事，这是我们共同的青春记忆！我们班就这么浪漫！能够给同学们留下这些回忆，也是我当老师的幸福。我非常感谢同学们，给了我这么多的教育享受。我从来没有过职业倦怠，为什么呢？这么好的学生，这么有意思的教育，我怎么可能倦怠呢？刚才报到的时候，我为这次活动交了三千元钱。为什么？你们给了我这么多幸福，我应该有所回报。刚才罗老师说了，不管学校怎么看他，只要有了学生们的爱戴，他就满足了。我
完全同意！不必用堆叠的荣誉来证明教师的成功，教师的光荣就印刻在历届学生的记忆里！”
在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中，我结束了我的讲话。
六
但我并没有下去，因为同学们还给了我一个任务：上一堂语文课。 当年的班长陈立喊道：“起立！”
同学们整整齐齐站了起来。
“敬礼！”陈立说。
同学们给我鞠躬：“老师好！”
我也鞠躬：“同学们好！”
我对同学们说：“在筹备这次聚会活动时，同学们说希望我再给你们上一堂语文课，我非常愿意。可是上什么内容呢？我想了很久。曾经想给大家讲一篇短篇小说，也想过讲几首唐诗，但想来想去，我决定给你们讲这个，其实这个内容当年我也给你们讲过，不过今天讲讲也有意义，特别是对你们的孩子。”我说着，拿出一本书给大家展示——《傅雷家书》。
我问：“知道傅雷是谁吗？”
同学们都笑了。这笑声告诉我，这问题问得太弱智了！我也笑了：“嗯，这个问题有点低估你们的智商啊！不好意思。那你们说说傅雷是做什么的？”
何翔威举手说：“是位翻译家！”
“对！”我肯定他的回答，“是法国文学的翻译家，巴尔扎克的许多作品都是由他翻译介绍给中国读者的，还有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罗曼•罗兰的巨著《约翰•克里斯多夫》也是傅雷翻译成中文的。”我向同学们介绍着傅雷，“除了翻译，他还写了许多文艺批评的著作。当然，傅雷被大家所熟知，更多的是他的《傅雷家书》。”
我在黑板上写下“傅雷家书”四个字。
我沉吟了一下，说：“1996年9月3日，就在这个校园，在办公室，我读到了头天的《中国青年报》上面类似于‘历史上的今天’的小栏目，说1966年的9月2日，‘著名翻译家傅雷病故’，我当时大吃一惊，便写下一篇杂文《傅雷是如何‘病故’的》。”
“同学们知道傅雷是怎么死的吗？”我又问。
谢宇举手了：“在文革受迫害冤屈而死的。”
“嗯，是的。”我给同学们讲傅雷离世的经过：“1966年9月2日那天，红卫兵从傅雷家中抄出一个旧箱子，这个箱子是傅雷夫人朱梅馥的姐姐多年前寄存的，里面有一个小镜子，背面有蒋介石的像；还有一份旧画报，上面有宋美龄的照片。就这两件东西，成了傅雷的罪
证！于是他被批斗，被侮辱。傅雷有着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风骨与气节，士可杀不可辱，决定以死抗争。他的夫人朱梅馥，一位美丽温婉而且极富教养的女性，决定陪着她深爱的丈夫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当天晚上，傅雷夫妇撕下被单结成长条，打结，悬在铁窗横框上自尽。上吊前，还专门在地上铺上棉胎垫着凳子，以免凳子踢倒发出声响影响邻居。就这样，傅雷夫妇上吊自尽于铁窗两侧，在遥遥长夜中愤然离开了人世！”
教室里一片肃静，但我好像能听到每个同学心脏的跳动。
我说：“1966年9月2日，对中国来说，‘文革’才刚刚拉开序幕，如果傅雷夫妇不死，还有整整十年的黑暗等待着他们。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解脱了。傅雷自杀前写下一份遗书，是写给朱梅馥的哥哥朱人秀的。全文朴素，内容枯燥，就是一份清单，只是为了却债务，偿还房租，补偿保姆，处理遗物，甚至没有忘记为自己留下火葬的费用和因为给委托人添麻烦而进行的道歉。我给大家读一读。”
我开始读傅雷的遗书。“代付九月份房租55.29元（附现款）。”“武康大楼（淮海路底）606室沈仲章托代修奥米茄自动男手表一只，请交还。”“故老母余剩遗款，由人秀处理。”“旧挂表（钢）一只，旧小女表一只，赠保姆周菊娣。”“六百元存单一纸给周菊娣，作过渡时期生活费。她是劳动人民，一生孤苦，我们不愿她无故受累。”„„这些冷静平淡的文字，此刻却震撼了同学们的心。后来，张蓓同学告诉我，在听我讲课的时候，她和几位同学眼眶都湿润了。
我说：“我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在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如果善良正直的人活得不好，甚至活不下去，那么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肯定有问题！傅雷那么善良正直，那么有才华，又没招谁惹谁，却不得不走向死亡，这只能说明那个时代的确出问题了。”
教室里格外肃静，同学们若有所思。
七
我再次捧起《傅雷家书》：“1957年，直言不阿的傅雷被打成右派，远在波兰的傅聪出走英国。从此傅雷通过书信给远在天涯的傅聪交流。傅雷有一个习惯，每封信都要留底稿。他没有想到，他离开这个世界十多年后，这些信引起了轰动。在我看来，《傅雷家书》虽然是父子之间的通信，但它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家信’。当时，儿子远在国外，父亲既关注儿子艺术事业的发展，更关心儿子做人境界的长进。因此，在这些家书中，傅雷谈音乐，谈文学，谈美术，谈中国文化，谈西洋文明，谈人格修养，谈意志磨炼……今天，我们捧着《傅雷家书》，会自然进入一个五光十色的人文世界。我们来品味几个片段。因为时间关系我不可能长篇朗读，只能读比较简短的一些话。”
我开始读——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真诚的“不懂”，比不真诚的“懂”，还叫人好受些。最可厌的莫如自以为是，自作解人。有了真诚，才会有虚心，有了虚心，才肯丢开自己去了解别人，才能放下虚伪的自尊心去了解自己。建筑在了解自己了解别人上面的爱，才不是盲目的爱。
人越有名，不骄傲别人也会有骄傲之感：这也是常情；故我们自己更要谦和有礼！
我始终认为弄学问也好，弄艺术也好，顶要紧的是“人”，要把一个“人”尽量发展，没成为××家××家以前，是要学做人；否则那种××家无论如何高明也不会对人类有多大贡献。
先为人，次为艺术家，再为音乐家，终为钢琴家。
你素来有两个习惯：一是到别人家里，进了屋子，脱了大衣，却留着丝围巾；二是常常把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或是裤袋里。这两件都不合礼貌。围巾必须和大衣一同脱在衣帽间，不穿大衣时，也要除去围巾。手插在上衣袋里比插在裤袋里更无礼貌，切忌切忌！……对客气的人，或是师长，或是老年人，说话时手要垂直，人要立直。你这种规矩成了习惯，一辈子都有好处。
我说：“韩国人说，他们国家的历史和今天的他们有关，因为他们在生活中有许多韩国文化的气息；台湾人说，中国几千年文化和他们有关，因为他们举手投足都透露出中国文化。那么，今天大陆的中国人，凭什么说五千年的中华文化和今天的自己有关呢？仅仅从礼仪的角度看，几千年的中国文化，和我们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那么，你凭什么说你是中国人呢？我今天之所以选《傅雷家书》，是因为你们现在也有孩子了，这本书完全可以也应该推荐给你们的孩子。我希望，傅雷的人格和风骨，还有他所代表的中国文化，能够被我们的下一代传承下去！下课！”
也许是听得太关注了，陈立居然忘记了叫“起立”了，经过提醒他如梦初醒，赶紧叫：“起立！”
随着口令，同学们又整整齐齐站了起来。
我先鞠躬：“同学们再见！”
同学们向我鞠躬：“老师再见！”
接下来，同学们请所有老师站到讲台前，全体同学向老师们深深鞠躬，表达感恩与敬意；然后向每位老师赠送礼物——一个血压测量仪。
八
中午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就餐。餐桌上，我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给同学们签名赠书。
其实，同学们也是这本书的作者。1995年高考前夕，我为同学们编撰了一本班级史册《恰同学少年》，本书汇集了每一个同学笔下的三年高中生活。这本后来被陈蓓同学称作“李老师为我们留下的《致青春》”的著作，前几年由光明日报出版社正式出版。这次我把书带来并送给同学们，因此在午餐桌上，同学们纷纷拿着书来请我签名。
我在给兰丁签名时，他说：“李老师，你当年送我的笔记本上，也有你写给我的话，祝我生日快乐。我现在还保留着呢！” 一句话勾起了我们共同的记忆。那时候，在每个同学生日那天我都要送一份写上我祝福的小礼物，或是一本书，或是一个笔记本，或是一张贺卡„„而全班同学也要为当天的寿星表示庆贺。用今天比较时髦的说法，这是我们班的“生日文化”。
同学们端着酒或饮料前来向我表示感谢与祝福。同学们都说，今天听李老师上课，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还有同学说，至今记得我当年给他们读过的小说：《凤凰琴》《新兵连》《平凡的世界》„„
兰丁说：“后来经过比较我才知道，当初您给我们的教育是多么精彩！”
赵光宇说：“今天听李老师的课，感觉非常好，好像回到了过去。我至今还记得您找我谈心时说过的一句话，光宇，你要有理想，这一辈子要争取干一件大事。我们当时为什么崇拜您？知识和能力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人格，您教我们做人！”
陈蓓说：“李老师，您当年对我说，你要保持终身阅读的习惯，以后一年至少要读一本书。现在我还喜欢读书，一年所读的书远远不止一本。”她还谈到一次我对她的批评：“当年一次王铜在讲台上说话，我在座位上好像是在笑他，虽然没有恶意，但是却不礼貌，你批评了我，对我印象比较深，就是不能随意笑别人，要尊重别人的讲话。所以一直记着。”
胡瑞飞说：“记得当时您给我们出了一道作文题《战胜自己》，我擅自改成了《战胜别人》，因为我想自己怎么能战胜自己呢，我要战胜的是别人。后来才发现，确实只有战胜了自己才能战胜别人。我现在攻读博士后，就是为了战胜自己的懈怠与懒惰。”
傅音说：“非常遗憾高一时分班我到了文科班。其实当时我非常纠结，很舍不得李老师。记得当时你对我说，你学理科学文科都可以，但学文科你会学得更好，更容易脱颖而出。所以我便选择了文科。”
孙任重说：“我现在就是想成为李老师一样的人，既能够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又能够获得内心的幸福。”
黄金涛说：“您对我的影响很大，特别是做人要善良正直。我现在也带着一个团队，我便像当初您教育我们一样，告诉我这个团队的年轻人，无论做什么，首先要有爱心，要善良。”
„„
学生说的这些话，我大多忘记，因为当初我可能是不经意说的话。但他们居然一直记到今天。可见，老师对学生说话一定要慎重，因为你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伴随他们很久很久。
九
其实，学生只说了我的好，或者说他们往往记住的都是老师如何如何好，而老师——就比如我吧，对他们有意无意或轻或重的伤害，他们可能全忘记了，即使没忘，也原谅老师了。
比如，孙任重一次写作文，他写得很用心的，自己也比较满意，但我却不但没有给予足够的鼓励，反而说了些带有讥讽意味的话，伤了他的自尊心。可今天他一句没提，说的全是我的好话。而我心中的歉意油然而生。
进而又想，当初教他们的时候，因为心急而伤同学自尊心的情况可能还不少。20多年过去了，他们不提了，我也想不起了，于是，连表示歉意的机会都没有了。那就让我在这里向这些同学说声“对不起”吧！
记得这个班毕业前夕，我写了一篇文章《我从同学们身上学到了什么》，后来收入了班级史册《恰同学少年》。文中，我写出了全班每一个同学身上值得我学习的优点。比如王亚宁，“单纯而开朗，特别是他‘战胜自我’的毅力与效果令我肃然起敬”；比如沈扬眉，“心地善良，性格温和，但柔中有刚——学习上坚韧顽强，遇到困难决不趴下！我也应该具备她这种素质”；比如许涛，“脾气不是一般的好，与她接触，我这个火爆性子也渐渐温柔起来”„„
这篇文章的结尾，我写道：“‘教学相长’不应仅仅是知识上的，还应是思想上和道德上的。同学们常说我不仅教大家知识，还教大家做人；其实，三年来，同学们何尝又不是在教我做人呢？——只不过是不自觉无意识的罢了。所以，我真心感谢同学们！”
20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是这样想的。
十
下午，同学们来到武侯实验中学参观“镇西资料馆”。这个“资料馆”是教育局为培养青年教师建立的，我有许多实物——我中学的作文、大学准考证、用过的每一本备课本、工作笔记以及记录学生成长的各种资料„„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放在一块儿，便形象地展示了一个年轻人成长的历程。正如资料馆墙上的一段说明——
这里的每一行文字，每一幅照片和每一件实物，都见证了他教
育成长的足迹。他有过改革的成功，也有过探索的失误，有过引以为豪的硕果，也有过追悔莫及的败笔。无论如何，他的经验，或者教育，客观上都已经成为广大一线教师共同的财富。
但同学们更感兴趣的是有关他们的图片及“史料”。墙上一幅照片吸引了大家：王铜、李海华、胡瑞飞、兰丁、唐浩、孟智等同学端着饺子吃得正开心。当年，我安排全班同学以小组为单位，周末轮流到我家做客：吃饺子、吃火锅、打扑克„„
玻璃柜里陈列着我当年教这个班时的工作笔记本。每一天我对班级管理的思考，以及做了什么，比如找谁谈心了，开了什么班会，包括家访还有家长会讲话提纲等等，巨细无漏都有记载。
比如——
一九九三年十月二十一日 阴
找林川谈心，告诫他要把时间抓紧。找张磊谈心，询问其学习近况，勉励他勿气馁。李昱不慎受伤，锁骨骨折，下午放学后，我与谢宇、龙文娜、何波、王亚宁、林建翎、刘霁莹、张一一道去他家看望他。
一九九四年一月十一日 晴
孙任重写来一张纸条，说一小组不守信用。课间找两个组来谈心，两组同学均表示恪守“合同”。 昨天王铜未跑步，令其今天跑三圈。
一九九四年二月三日 阴
班上无记名投票评选“班级十佳”，由李海华、兰丁统计结果：夏亚卉、陈立、陈峥、蔺君刚、黄金涛、张辛、刘攀、李海华、庄力。
一九九四年四月十二日 阴
向学生报账（春游开销）。批评孟智、唐浩体育课不认真。 因春游在外过夜而被批评并罚款。对于学校的这个处理，我表示理解。但对于市教委关于“春游不能过夜”的硬性规定我却不敢苟同：口口声声高谈“培养学生的吃苦精神”“迎接较量”，却连让学生在外过夜都不敢，岂非“叶公好龙”？中国教育的悲哀！
一九九四年四月十三日 阴
昨天我班参加辩论赛获胜，今天在班上表扬夏亚卉、谢宇、范晓靖、陈峥。 找李孟娟谈心。 表扬兰丁、何翔威、孟智搞卫生认真。
一九九四年四月十六日 晴
批评八小组违纪太多。找王铜谈心，勉励他严于律己，争取入团。
一九九四年四月十八日 阴
上周何翔威、兰丁、孟智因体育课逃课而被罚做卫生，可喜的是他们三人认真负责，竟为班上夺得一面卫生红旗！为此，找他们谈心，热情鼓励之，并在班上表扬他们。
„„
同学们一边看一边读，哈哈大笑。
还有同学们当年的作文，上面有我写的评语，也有同学们互相批改的痕迹。当时我进行作文改革，每次学生写了作文都要互相批改，我也要批改，最后每一位同学还要修改，最后定稿。然后我将每一次的作文单独装订成册挂在教室里，让同学们互相观摩。我将他们每一本作文都保留至今。资料管里陈列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同学们一页一页地找着自己的作文，用手机拍下来。傅音没有找到自己的作文还很着急，后来我帮她找到了，她赶紧拍下来。我理解她的心情，这是她少年的痕迹。我对她说：“我回家后把你的每一篇作文都拍下来，然后通过微信发给你！”
离开资料馆前，我和同学们在他们当年的照片前合影。
十一
告别了武侯实验中学，我们来到川投国际酒店，在会议厅开始了座谈。
蔺君刚通过投影仪播放了当年的照片：“12•9歌咏”的青春风采，韵律操比赛的优美身姿，运动会上威武雄壮的方队，1992年岁末教室里的迎新狂欢，望江公园摇荡的秋千，银厂沟碧绿的潭水，夜幕下熊熊燃烧的篝火，春游归途中同学们傻傻的睡相，停电时教室里点点烛光，以及烛光中同学们凝望老师的眼神„„
许涛说：“我从刚才的照片中看到了真，我们当年的纯真！”是的，时光倒流，我们都回到了“恰同学少年”的青葱岁月。
每一个同学轮流发言，讲述着自己20年的成长经历和人生感悟。同学们的职业各不相同：有大学教师，有中学教师，有医生，有公务员，有科研人员，有IT 从业者，还有自主创业者„„每一个同学的讲述都很朴素，很真实，但都很感人，很励志。如果记录下来，就是一篇充满正能量的文章。我为每一个同学感到由衷的骄傲，但更让我欣慰的是他们不约而同谈到我当年的教育对他们的影响——
谢宇说：“无论做什么，首先是做人，把人做好才做其他。” 衡静说：“我现在也是一名教师，我感到最重要的是学生眼中的你，其他都不重要。”
何翔威说：“我记得高三时，李老师最爱说的是童真，他对我们
说，无论以后工作中遇到什么，一定要保持童真！”
谢晓龙说：“至今记得李老师当时对我说的三点，一是要做一个有爱心的人，二是要做一个真诚的人，三是要做一个聪明的人！我现在也是用这个来教育我的孩子。”
李海华说：“把人做好，保持童心！”
王铜说：“如果说人的一生是一棵树，那么最重要的是树干，树干直了，大树自然茂盛。我的树干是李老师帮我扶正弄直的，我非常感谢李老师！”
陈蓓说：“这么多年回头看，李老师带给我们的是对生命、对生活的一种态度。真诚，善良，已经深入到我们精神的最里层，是永远也不会忘掉的了。”
张蓓说：“今天李老师给我们上课，我好像又回到20年前，静下心来听课，那种感觉非常好！”
刘攀说：“回想我们的高中时代，虽然也有高考压力，但那真的是一段幸福的时光！”
傅音说：“感谢李老师保留了那么多的资料，让我们能够看到我们的当年。”
吴湛说：“只要正直善良，就是一个最好的人！我做到了。我现在也这样对我的孩子说。”
„„
“只要正直善良，就是一个最好的人！”吴湛朴素的话让我心灵震撼。本来我不打算讲话的，但此刻我有想说几句的冲动。虽然时间已经很晚。
十二
我说——
刚才每一个同学的发言都打动了我。20年来，你们依然这么优秀！不过，你们在发言的时候，我感觉眼前的你们不是你们，因为在我的心目中，还有一个另外的“你们”。比如，我看见王铜就想起他帮我搬家时翻窗，看见陈蓓时就想起那年春游时她胆小不敢跳沟坎，看见许涛就想起她走上讲台时啪啪的脚步声，看见王亚宁就想起运动上他在操场边骑自行车穿梭送各种名单成绩的身影，看见吴湛就想起她家住学校那么远却从来不迟到„„
刚才吴湛说：“只要正直善良，就是一个最好的人！”说得太好了！同学们都能够保持这份善良，让我非常欣慰。不知大家注意没有，今天我一直没有说我们当年的高考成绩，本来我们当年辉煌的高考成绩是很值得一说的，但其实我现在都忘记了你们当年的高考了。谁上线了？谁是重点大学？谁没有上线？等等，我完全忘记了。我觉得，分
数也许当年很重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的高考分数越来越不算什么了。不管当年是不是上线了，今天大家不都很有出息吗？“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最关键的是，最重要的是，正如同学们说所——做人！有一句话，我每次参加学生聚会都要说，这里我也说说，就是无论你从事什么职业，只要善良、正直、勤劳、睿智，就是我最优秀也最令我自豪的学生！
刚才同学们都谈到我对你们的教育，都“感谢”我；其实，我也要感谢同学们，是你们让我“出名”了，成了别人眼里的所谓“专家”，刚才阳洋说，现在连她爸爸都关注媒体上所有关于我的新闻。但我也告诫自己，永远保持初心，保持朴素的童心。
这里，我还要送大家两句话，一句是当初我给你们说过的，就是“让人们因我的存在而感到幸福”，这是对别人的态度，就是要让别人感到幸福，让你周围的人，包括儿女、父母、同事、朋友，等等，都因为你的存在而幸福，你自己也因此而幸福。另一句是“幸福比优秀更重要”，这是对自己的态度。刚才有同学已经说了，不管别人怎么看，关键是自己是否开心，是否快乐。这种人生态度非常好。“优秀”与否是别人的评价，而“幸福”与否则是自己的感觉。我们是为自己活，而不是活在别人的“评价”中。
最后我还有两个想法，一是大家下来后把刚才的发言用笔整理成文，最后要编一本纪念册，也算是我们当年《恰同学少年》的续集；二是我将邀请同学们到武侯实验中学给孩子们做国旗下的演讲，就讲你们刚才说的。我们学校两个讲坛，一是大家讲坛，专门请名家来演讲；还有一个是百姓论坛，请的嘉宾都是各行各业的普通劳动者。你们可以作为“百姓论坛”的嘉宾，去给我们学校的孩子讲你们的故事。
祝福同学们！
十三
最后的晚餐充满着笑声。
餐桌上，同学们评选出了20年来“变化最小的同学”奖、“变化最大的同学”奖、“变化最小的老师”奖，“变化最大的老师”奖，“这次回来参加聚会路途最远的同学”奖„„并一一颁奖。同学们还给这次筹备工作中为大家辛勤准备照片和视频的蔺君刚颁发了一个特别奉献奖，奖品就是一瓶可乐，呵呵！
重要的不是获了奖，而是评选过程情趣盎然。比如，评选“变化最小的同学”，或“变化最大的同学”时，出现多位候选人，便请几位候选人上台PK ，还要发表演说“拉票”，获奖后还要发表“感言”。因为候选人男女生皆有，后来便成了一对一对地“竞选”，渐渐地，非常自然地又变成了“夫妻对拜”，获奖感言便成了“20年过去了，
我终于和她走到了一起„„”话音未落，下面的同学们已经笑得拍桌子打板凳了。
聚会活动为老师专门准备了一个题词签名簿。我写的是—— “恰同学少年，青春万岁！”
2015年8月17日-18日
恰同学少年，青春万岁——成都玉林中学高九五届一班毕业20周年聚会
(2015-08-19 09:2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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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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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随着激越嘹亮的国歌旋律，一群穿着印有“恰同学少年•20周年”字样白色体恤衫的成年人庄严肃立，大声唱着国歌，仰视着冉冉升起的国旗。蓝天下，沐浴着灿烂阳光的五星红旗格外鲜艳。
这是2015年8月15日上午，成都市玉林中学高九五届一班的师生重聚母校，重现当年的升旗仪式。
我和其他老师站在队伍的最前排。看着国旗在许涛同学和陈黎同学手中缓缓升起，听着身后同学们高唱的国歌，我想到了20多年前夏亚卉同学的作文《班级风景谈》中的一个片段——
一个普通的时刻，一个平凡的地点。升旗仪式正在进行，操场上站着全校师生。可场上并不太安静，少数同学在兴奋地谈论着什么，旁若无人。看到这，你可能会皱起眉头。然而，当你走到队伍的后面，忽然，你会眼睛一亮：这边有一个班级怎么如此肃静呢？男女两列纵队中竟无一人乱动，无一人交头接耳，而是一律立正，昂首挺胸，目光前视，仰望着蓝天上那和太阳一起冉冉上升的国旗……看到这两排齐如刀割的队列，你想到了什么？你也许会想到钢铁长城吧？——雄壮挺拔，巍然屹立。这是怎样的凝聚力，这是怎样的一颗颗中国心，
这又是怎样一幅壮美的风景！
但是，如果你是成都市玉林中学高九五届一班的同学，你就会觉得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因为，我们每天都在创造最美的风景！
整整20年过去了。一样的队列，一样的歌声，一样的风景，一样的中国心„„我们以这样别致而有意义的方式，拉开毕业20周年聚会活动的序幕。
二
升旗仪式结束后，我们参观校园。虽然许多地方都经过了翻新，比如操场已经不是泥地的而是塑胶的了，但总体上看，基本格局还是和20多年前一样。
小花园、挂着藤蔓的长廊、教学楼外墙上的爬山虎、有点雷人的不锈钢雕塑、自行车停车棚、洗手池„„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对学生来说，这是他们青春驻足的地方；而对我来说，则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当时，我刚只身一人从乐山来到到成都。我住过六楼最顶端四五平方米的小阁楼，也住过十多个人一间的午休房，还住过一楼办公室腾空后的大房间。调动的不顺，还有远离家人的孤独，让我很不适应新的工作环境。白天上班还好，毕竟有紧张的工作和活泼的学生，但每天放学后就难熬了。整个学校除了门卫师傅，就我一个人，内心的寂寞难以言表。于是，我便读书写作。我的第一本著作《青春期悄悄话》便是在六楼那间阁楼里完成的。20年后的今天，看到这些老房子，我感到无比的亲切。
经过一楼我住过的房间，我大声叫：“王铜！王铜！”走在后面的王铜应声来到我面前。我问：“还记得这个房间吗？”他会意地笑了：“当然记得！”我俩说的“记得”，其实不只是记得这间房屋，而是一件有意思的往事。这件事我已经写进我的著作《爱心与教育》——
学校分了一套新房子给我。王铜听说后，主动要求帮我搬家。我当然同意了。于是在一个星期天，他一大早就来到我的宿舍。
在卸木床的时候，需要一把锤子，可我却没有。王铜说：“我到学校木工房去借！”便飞快地跑了。
等了好久不见他回来。我便前往学校木工房看个究竟，结果远远就看见王铜正低着头站在木工房前，总务主任正在严厉批评他。
原来，王铜来到木工房一看，门是锁着的。于是，他竟用砖头砸开窗子翻了进去。待他提着锤子又从砸坏的窗子往外跳时，恰好被路过此地的总务主任“现场抓获”！
主任听说是我的学生，便说：“好，让李老师好好教育教育！”便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补了一句：“砸坏的窗子，得赔偿！”
这是一个典型的“王铜式的错误”或者说“王铜式的好事” ——为了做好事，竟去干坏事；通过干坏事，来达到做好事。面对王铜闯下的这个祸，我真是哭笑不得！
我当然还是批评了他，他这次终于没有和我顶撞，反而说：“我来负责赔偿吧！”
“这怎么可能呢？你是为我而犯错误的啊！”最终还是我付了有关的赔偿金。
“来，我俩在这儿合个影！”我拉着王铜站在门口，谢宇按下了快门。
三
阶梯教室里，同学们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各位老师的感言：刘聆老师、何勤老师、李世忠老师、周天蓉老师、罗明星老师、周康老师、王正泰老师、黄静老师、张勇老师„„老师们高度评价当年高九五届一班良好的学风，并为同学们的今天感到欣慰。
罗明星老师充满感情地感谢同学们对他的关心。他是有所指的。当年他身体不好，又和学校管理层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是同学们给了我温暖！”他说，“我永远感谢高九五届一班！”年近八旬的罗老师一直站着激情讲话，阳洋同学搬了个凳子给他，请他坐下讲，但罗老师一直站着。
看着昔日同事已经老去的面容依然充满激情，我的眼前油然浮出他们当年的风貌。毫无疑问，玉林中学高九五届一班是我的教育生涯中的一个辉煌。但这“辉煌”决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每一位科任老师，还有每一位孩子以及他们的爸爸妈妈共同缔造的。尤其我班的科任老师，那种敬业与奉献，影响了当时还算年轻的我，也成了我学生不灭的记忆。记得几年前的一次聚会上，李海华就说过：“那时候教我们的老师对我们太负责了，不放弃任何一个同学。现在已经很难找到这样的老师了！”
比如刘聆老师，当年她承担着全年级三个班的英语教学，高三时周课时达三十多节，还不包括晚自习辅导！无论当年还是现在，我都无法想象她那弱小的躯体内竟蕴藏着巨大的工作热情——其实是对孩子们高度的责任心。我记得她最爱对我说的话是：“你班的娃儿太乖了，太可爱了！只要我走进教室，问问题的人便把我团团围住！”她之所以认为我班学生“乖”，是因为学生把她团团围住问问题，但这恰恰是在增加她的工作啊！这样的场面我见得太多了：晚自习下课了，她还在办公室为一个又一个同学解答疑问，直到最后一名学生说：“谢谢刘老师！”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骑着自行车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又如何勤老师。当年她教我班化学课，那种自虐式的敬业，让我和我的学生感动不已。她自己身体并不好，患有高血压等病，工作很重，我常看见她在办公室喘息，但只要铃声一响，她便像充足了电一样，精神抖擞地走进教室。我不止一次看到她晚饭都来不及吃便开始对学生进行辅导，也不止一次看见她坐在讲台上带病坚持为学生上课。她爱对学生说的一句话是：“要争坐第一把交椅！”意思是学习上要永争第一。而她自己便是工作中事业上“争坐第一把交椅”的典范。
每一个老师讲话结束，同学们都报以热烈的掌声。这是积蓄了20年的感激之情。
四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第一句话刚一说出，全场便哄堂大笑。因为我是最后一个讲话，已经十一点半了，上午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看着同学们一张张依然青春的脸庞，我不知从何说起。“这样的场面我经历了很多了。最近两年，我参加了多次我学生的聚会，去年是未来班毕业30周年聚会，上个月又是高九〇届一班毕业25周年聚会，等等，按说我不应该激动了，但我现在依然很激动，甚至有些紧张，因激动而紧张。”我说。
“我首先要感谢坐在前排的老师们！这不是客套话，绝对不是的！”我真诚地说，“是你们和我一起建设了一个这么美好的班集体！此刻，我特别想念今天没有到场的老师，比如数学刘传碧老师，多好的一位老师啊！我至今还记得，有一年暑假里，我在来学校的路上，看见白发苍苍的刘老师微微佝偻着背在小巷里走着，她说她约了一些同学到学校补习。那么热的天啊！要注意，那时候的补习可不是‘创收’‘挣钱’，完全是义务的！当时也有家长过意不去，说要付给刘老师报酬。刘老师坚决不收，她对我说：‘是我自己把人家娃娃叫到学校来补习的，怎么能收钱呢？那样做岂不是把人家娃娃当成摇钱树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刘老师！”同学们都微微点头。
“还有我们的马家健老师，”我继续说，“今天也没来，但我永远记得他，我们同学也会永远记得他。他是中途接咱班的，教物理，当时有同学物理成绩不太理想，但马老师从来不抱怨，我真的没有听他抱怨过任何一个同学！我这样说，是因为我的确听见过有的中途接班的老师爱抱怨学生基础不好，可马家健老师对我说，既然交给我了，就是我的学生，就是我的任务！这就是我们的马老师啊！”
同学们静静地听着，脸上充满敬意的神色。
五
我继续说：“我们高九五届一班，的确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班集体！许多同学我是从初中教到高中的，还有同学我教了五年，从初二便开始教了。首先，我们是一个有爱的班。大家还记得吗？每一个同学的生日那天，全班同学都要为他表示祝福，黑板上写满了祝福的话语，还点生日蜡烛，全班唱生日快乐歌。我还记得，1993年6月的一天，我收到一张贺卡，上面写的是：‘亲爱的老师、朋友和父亲：我们永远爱戴您、尊敬您，感激您！您的高95届一班全体‘儿女’ 1993年父亲节’，这件温馨的小事，我已经写进了《爱心与教育》。还有，高考结束后我们全班同学一起去彭州山里玩儿，中途孟智同学不幸被拖拉机压伤了脚，同学们都非常关心孟智，并一致决定中断游玩，一起陪孟智回家。还有刚才我看到，当罗老师在讲话的时候，阳洋同学端上一个凳子请罗老师坐下讲，这种自然而然表现出来的细节，就是爱心，就是善良。也正是同学们的爱心，让我们高九五届一班无论当年还是现在，都具有非凡的凝聚力！”
“其次，咱们班还是一个浪漫的班级！大家还记得当年我们搞过哪些活动吗？”我问道。
衡静说：“‘南下风暴’行动！”
其他同学都说：“对对！”
这是当年我给同学们设计的一个谍战游戏，在春暖花开的田野上，我们同学一边赏景，一边体验着代号为“南下风暴”的军事游戏，惊险而又刺激。
我说：“很遗憾，不知什么原因，这么有趣的一次春游，当年居然没有留下一张照片！还有什么活动，大家比较难忘？”
“篝火晚会！”黄金涛说。
我说：“嗯，是的。那是1994年最后一天，我们下午在教室里看录像，晚上吃火锅，然后我们唱歌跳舞，最后到郊外点起篝火，数着星星，迎接1995年的到来！”
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一幕幕浪漫而温馨的场景浮现在我们的眼前：教室里的联欢会，望江公园的嬉戏打闹，银厂沟青山绿水间的欢笑，周末晚上我和同学们骑着自行车沿一环路狂奔，还有同学们以小组为单位每周都到我家里做客：包饺子，吃火锅，打扑克„„
我对同学们说：“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美好而温馨的往事，这是我们共同的青春记忆！我们班就这么浪漫！能够给同学们留下这些回忆，也是我当老师的幸福。我非常感谢同学们，给了我这么多的教育享受。我从来没有过职业倦怠，为什么呢？这么好的学生，这么有意思的教育，我怎么可能倦怠呢？刚才报到的时候，我为这次活动交了三千元钱。为什么？你们给了我这么多幸福，我应该有所回报。刚才罗老师说了，不管学校怎么看他，只要有了学生们的爱戴，他就满足了。我
完全同意！不必用堆叠的荣誉来证明教师的成功，教师的光荣就印刻在历届学生的记忆里！”
在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中，我结束了我的讲话。
六
但我并没有下去，因为同学们还给了我一个任务：上一堂语文课。 当年的班长陈立喊道：“起立！”
同学们整整齐齐站了起来。
“敬礼！”陈立说。
同学们给我鞠躬：“老师好！”
我也鞠躬：“同学们好！”
我对同学们说：“在筹备这次聚会活动时，同学们说希望我再给你们上一堂语文课，我非常愿意。可是上什么内容呢？我想了很久。曾经想给大家讲一篇短篇小说，也想过讲几首唐诗，但想来想去，我决定给你们讲这个，其实这个内容当年我也给你们讲过，不过今天讲讲也有意义，特别是对你们的孩子。”我说着，拿出一本书给大家展示——《傅雷家书》。
我问：“知道傅雷是谁吗？”
同学们都笑了。这笑声告诉我，这问题问得太弱智了！我也笑了：“嗯，这个问题有点低估你们的智商啊！不好意思。那你们说说傅雷是做什么的？”
何翔威举手说：“是位翻译家！”
“对！”我肯定他的回答，“是法国文学的翻译家，巴尔扎克的许多作品都是由他翻译介绍给中国读者的，还有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罗曼•罗兰的巨著《约翰•克里斯多夫》也是傅雷翻译成中文的。”我向同学们介绍着傅雷，“除了翻译，他还写了许多文艺批评的著作。当然，傅雷被大家所熟知，更多的是他的《傅雷家书》。”
我在黑板上写下“傅雷家书”四个字。
我沉吟了一下，说：“1996年9月3日，就在这个校园，在办公室，我读到了头天的《中国青年报》上面类似于‘历史上的今天’的小栏目，说1966年的9月2日，‘著名翻译家傅雷病故’，我当时大吃一惊，便写下一篇杂文《傅雷是如何‘病故’的》。”
“同学们知道傅雷是怎么死的吗？”我又问。
谢宇举手了：“在文革受迫害冤屈而死的。”
“嗯，是的。”我给同学们讲傅雷离世的经过：“1966年9月2日那天，红卫兵从傅雷家中抄出一个旧箱子，这个箱子是傅雷夫人朱梅馥的姐姐多年前寄存的，里面有一个小镜子，背面有蒋介石的像；还有一份旧画报，上面有宋美龄的照片。就这两件东西，成了傅雷的罪
证！于是他被批斗，被侮辱。傅雷有着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风骨与气节，士可杀不可辱，决定以死抗争。他的夫人朱梅馥，一位美丽温婉而且极富教养的女性，决定陪着她深爱的丈夫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当天晚上，傅雷夫妇撕下被单结成长条，打结，悬在铁窗横框上自尽。上吊前，还专门在地上铺上棉胎垫着凳子，以免凳子踢倒发出声响影响邻居。就这样，傅雷夫妇上吊自尽于铁窗两侧，在遥遥长夜中愤然离开了人世！”
教室里一片肃静，但我好像能听到每个同学心脏的跳动。
我说：“1966年9月2日，对中国来说，‘文革’才刚刚拉开序幕，如果傅雷夫妇不死，还有整整十年的黑暗等待着他们。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解脱了。傅雷自杀前写下一份遗书，是写给朱梅馥的哥哥朱人秀的。全文朴素，内容枯燥，就是一份清单，只是为了却债务，偿还房租，补偿保姆，处理遗物，甚至没有忘记为自己留下火葬的费用和因为给委托人添麻烦而进行的道歉。我给大家读一读。”
我开始读傅雷的遗书。“代付九月份房租55.29元（附现款）。”“武康大楼（淮海路底）606室沈仲章托代修奥米茄自动男手表一只，请交还。”“故老母余剩遗款，由人秀处理。”“旧挂表（钢）一只，旧小女表一只，赠保姆周菊娣。”“六百元存单一纸给周菊娣，作过渡时期生活费。她是劳动人民，一生孤苦，我们不愿她无故受累。”„„这些冷静平淡的文字，此刻却震撼了同学们的心。后来，张蓓同学告诉我，在听我讲课的时候，她和几位同学眼眶都湿润了。
我说：“我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在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如果善良正直的人活得不好，甚至活不下去，那么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肯定有问题！傅雷那么善良正直，那么有才华，又没招谁惹谁，却不得不走向死亡，这只能说明那个时代的确出问题了。”
教室里格外肃静，同学们若有所思。
七
我再次捧起《傅雷家书》：“1957年，直言不阿的傅雷被打成右派，远在波兰的傅聪出走英国。从此傅雷通过书信给远在天涯的傅聪交流。傅雷有一个习惯，每封信都要留底稿。他没有想到，他离开这个世界十多年后，这些信引起了轰动。在我看来，《傅雷家书》虽然是父子之间的通信，但它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家信’。当时，儿子远在国外，父亲既关注儿子艺术事业的发展，更关心儿子做人境界的长进。因此，在这些家书中，傅雷谈音乐，谈文学，谈美术，谈中国文化，谈西洋文明，谈人格修养，谈意志磨炼……今天，我们捧着《傅雷家书》，会自然进入一个五光十色的人文世界。我们来品味几个片段。因为时间关系我不可能长篇朗读，只能读比较简短的一些话。”
我开始读——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真诚的“不懂”，比不真诚的“懂”，还叫人好受些。最可厌的莫如自以为是，自作解人。有了真诚，才会有虚心，有了虚心，才肯丢开自己去了解别人，才能放下虚伪的自尊心去了解自己。建筑在了解自己了解别人上面的爱，才不是盲目的爱。
人越有名，不骄傲别人也会有骄傲之感：这也是常情；故我们自己更要谦和有礼！
我始终认为弄学问也好，弄艺术也好，顶要紧的是“人”，要把一个“人”尽量发展，没成为××家××家以前，是要学做人；否则那种××家无论如何高明也不会对人类有多大贡献。
先为人，次为艺术家，再为音乐家，终为钢琴家。
你素来有两个习惯：一是到别人家里，进了屋子，脱了大衣，却留着丝围巾；二是常常把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或是裤袋里。这两件都不合礼貌。围巾必须和大衣一同脱在衣帽间，不穿大衣时，也要除去围巾。手插在上衣袋里比插在裤袋里更无礼貌，切忌切忌！……对客气的人，或是师长，或是老年人，说话时手要垂直，人要立直。你这种规矩成了习惯，一辈子都有好处。
我说：“韩国人说，他们国家的历史和今天的他们有关，因为他们在生活中有许多韩国文化的气息；台湾人说，中国几千年文化和他们有关，因为他们举手投足都透露出中国文化。那么，今天大陆的中国人，凭什么说五千年的中华文化和今天的自己有关呢？仅仅从礼仪的角度看，几千年的中国文化，和我们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那么，你凭什么说你是中国人呢？我今天之所以选《傅雷家书》，是因为你们现在也有孩子了，这本书完全可以也应该推荐给你们的孩子。我希望，傅雷的人格和风骨，还有他所代表的中国文化，能够被我们的下一代传承下去！下课！”
也许是听得太关注了，陈立居然忘记了叫“起立”了，经过提醒他如梦初醒，赶紧叫：“起立！”
随着口令，同学们又整整齐齐站了起来。
我先鞠躬：“同学们再见！”
同学们向我鞠躬：“老师再见！”
接下来，同学们请所有老师站到讲台前，全体同学向老师们深深鞠躬，表达感恩与敬意；然后向每位老师赠送礼物——一个血压测量仪。
八
中午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就餐。餐桌上，我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给同学们签名赠书。
其实，同学们也是这本书的作者。1995年高考前夕，我为同学们编撰了一本班级史册《恰同学少年》，本书汇集了每一个同学笔下的三年高中生活。这本后来被陈蓓同学称作“李老师为我们留下的《致青春》”的著作，前几年由光明日报出版社正式出版。这次我把书带来并送给同学们，因此在午餐桌上，同学们纷纷拿着书来请我签名。
我在给兰丁签名时，他说：“李老师，你当年送我的笔记本上，也有你写给我的话，祝我生日快乐。我现在还保留着呢！” 一句话勾起了我们共同的记忆。那时候，在每个同学生日那天我都要送一份写上我祝福的小礼物，或是一本书，或是一个笔记本，或是一张贺卡„„而全班同学也要为当天的寿星表示庆贺。用今天比较时髦的说法，这是我们班的“生日文化”。
同学们端着酒或饮料前来向我表示感谢与祝福。同学们都说，今天听李老师上课，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还有同学说，至今记得我当年给他们读过的小说：《凤凰琴》《新兵连》《平凡的世界》„„
兰丁说：“后来经过比较我才知道，当初您给我们的教育是多么精彩！”
赵光宇说：“今天听李老师的课，感觉非常好，好像回到了过去。我至今还记得您找我谈心时说过的一句话，光宇，你要有理想，这一辈子要争取干一件大事。我们当时为什么崇拜您？知识和能力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人格，您教我们做人！”
陈蓓说：“李老师，您当年对我说，你要保持终身阅读的习惯，以后一年至少要读一本书。现在我还喜欢读书，一年所读的书远远不止一本。”她还谈到一次我对她的批评：“当年一次王铜在讲台上说话，我在座位上好像是在笑他，虽然没有恶意，但是却不礼貌，你批评了我，对我印象比较深，就是不能随意笑别人，要尊重别人的讲话。所以一直记着。”
胡瑞飞说：“记得当时您给我们出了一道作文题《战胜自己》，我擅自改成了《战胜别人》，因为我想自己怎么能战胜自己呢，我要战胜的是别人。后来才发现，确实只有战胜了自己才能战胜别人。我现在攻读博士后，就是为了战胜自己的懈怠与懒惰。”
傅音说：“非常遗憾高一时分班我到了文科班。其实当时我非常纠结，很舍不得李老师。记得当时你对我说，你学理科学文科都可以，但学文科你会学得更好，更容易脱颖而出。所以我便选择了文科。”
孙任重说：“我现在就是想成为李老师一样的人，既能够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又能够获得内心的幸福。”
黄金涛说：“您对我的影响很大，特别是做人要善良正直。我现在也带着一个团队，我便像当初您教育我们一样，告诉我这个团队的年轻人，无论做什么，首先要有爱心，要善良。”
„„
学生说的这些话，我大多忘记，因为当初我可能是不经意说的话。但他们居然一直记到今天。可见，老师对学生说话一定要慎重，因为你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伴随他们很久很久。
九
其实，学生只说了我的好，或者说他们往往记住的都是老师如何如何好，而老师——就比如我吧，对他们有意无意或轻或重的伤害，他们可能全忘记了，即使没忘，也原谅老师了。
比如，孙任重一次写作文，他写得很用心的，自己也比较满意，但我却不但没有给予足够的鼓励，反而说了些带有讥讽意味的话，伤了他的自尊心。可今天他一句没提，说的全是我的好话。而我心中的歉意油然而生。
进而又想，当初教他们的时候，因为心急而伤同学自尊心的情况可能还不少。20多年过去了，他们不提了，我也想不起了，于是，连表示歉意的机会都没有了。那就让我在这里向这些同学说声“对不起”吧！
记得这个班毕业前夕，我写了一篇文章《我从同学们身上学到了什么》，后来收入了班级史册《恰同学少年》。文中，我写出了全班每一个同学身上值得我学习的优点。比如王亚宁，“单纯而开朗，特别是他‘战胜自我’的毅力与效果令我肃然起敬”；比如沈扬眉，“心地善良，性格温和，但柔中有刚——学习上坚韧顽强，遇到困难决不趴下！我也应该具备她这种素质”；比如许涛，“脾气不是一般的好，与她接触，我这个火爆性子也渐渐温柔起来”„„
这篇文章的结尾，我写道：“‘教学相长’不应仅仅是知识上的，还应是思想上和道德上的。同学们常说我不仅教大家知识，还教大家做人；其实，三年来，同学们何尝又不是在教我做人呢？——只不过是不自觉无意识的罢了。所以，我真心感谢同学们！”
20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是这样想的。
十
下午，同学们来到武侯实验中学参观“镇西资料馆”。这个“资料馆”是教育局为培养青年教师建立的，我有许多实物——我中学的作文、大学准考证、用过的每一本备课本、工作笔记以及记录学生成长的各种资料„„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放在一块儿，便形象地展示了一个年轻人成长的历程。正如资料馆墙上的一段说明——
这里的每一行文字，每一幅照片和每一件实物，都见证了他教
育成长的足迹。他有过改革的成功，也有过探索的失误，有过引以为豪的硕果，也有过追悔莫及的败笔。无论如何，他的经验，或者教育，客观上都已经成为广大一线教师共同的财富。
但同学们更感兴趣的是有关他们的图片及“史料”。墙上一幅照片吸引了大家：王铜、李海华、胡瑞飞、兰丁、唐浩、孟智等同学端着饺子吃得正开心。当年，我安排全班同学以小组为单位，周末轮流到我家做客：吃饺子、吃火锅、打扑克„„
玻璃柜里陈列着我当年教这个班时的工作笔记本。每一天我对班级管理的思考，以及做了什么，比如找谁谈心了，开了什么班会，包括家访还有家长会讲话提纲等等，巨细无漏都有记载。
比如——
一九九三年十月二十一日 阴
找林川谈心，告诫他要把时间抓紧。找张磊谈心，询问其学习近况，勉励他勿气馁。李昱不慎受伤，锁骨骨折，下午放学后，我与谢宇、龙文娜、何波、王亚宁、林建翎、刘霁莹、张一一道去他家看望他。
一九九四年一月十一日 晴
孙任重写来一张纸条，说一小组不守信用。课间找两个组来谈心，两组同学均表示恪守“合同”。 昨天王铜未跑步，令其今天跑三圈。
一九九四年二月三日 阴
班上无记名投票评选“班级十佳”，由李海华、兰丁统计结果：夏亚卉、陈立、陈峥、蔺君刚、黄金涛、张辛、刘攀、李海华、庄力。
一九九四年四月十二日 阴
向学生报账（春游开销）。批评孟智、唐浩体育课不认真。 因春游在外过夜而被批评并罚款。对于学校的这个处理，我表示理解。但对于市教委关于“春游不能过夜”的硬性规定我却不敢苟同：口口声声高谈“培养学生的吃苦精神”“迎接较量”，却连让学生在外过夜都不敢，岂非“叶公好龙”？中国教育的悲哀！
一九九四年四月十三日 阴
昨天我班参加辩论赛获胜，今天在班上表扬夏亚卉、谢宇、范晓靖、陈峥。 找李孟娟谈心。 表扬兰丁、何翔威、孟智搞卫生认真。
一九九四年四月十六日 晴
批评八小组违纪太多。找王铜谈心，勉励他严于律己，争取入团。
一九九四年四月十八日 阴
上周何翔威、兰丁、孟智因体育课逃课而被罚做卫生，可喜的是他们三人认真负责，竟为班上夺得一面卫生红旗！为此，找他们谈心，热情鼓励之，并在班上表扬他们。
„„
同学们一边看一边读，哈哈大笑。
还有同学们当年的作文，上面有我写的评语，也有同学们互相批改的痕迹。当时我进行作文改革，每次学生写了作文都要互相批改，我也要批改，最后每一位同学还要修改，最后定稿。然后我将每一次的作文单独装订成册挂在教室里，让同学们互相观摩。我将他们每一本作文都保留至今。资料管里陈列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同学们一页一页地找着自己的作文，用手机拍下来。傅音没有找到自己的作文还很着急，后来我帮她找到了，她赶紧拍下来。我理解她的心情，这是她少年的痕迹。我对她说：“我回家后把你的每一篇作文都拍下来，然后通过微信发给你！”
离开资料馆前，我和同学们在他们当年的照片前合影。
十一
告别了武侯实验中学，我们来到川投国际酒店，在会议厅开始了座谈。
蔺君刚通过投影仪播放了当年的照片：“12•9歌咏”的青春风采，韵律操比赛的优美身姿，运动会上威武雄壮的方队，1992年岁末教室里的迎新狂欢，望江公园摇荡的秋千，银厂沟碧绿的潭水，夜幕下熊熊燃烧的篝火，春游归途中同学们傻傻的睡相，停电时教室里点点烛光，以及烛光中同学们凝望老师的眼神„„
许涛说：“我从刚才的照片中看到了真，我们当年的纯真！”是的，时光倒流，我们都回到了“恰同学少年”的青葱岁月。
每一个同学轮流发言，讲述着自己20年的成长经历和人生感悟。同学们的职业各不相同：有大学教师，有中学教师，有医生，有公务员，有科研人员，有IT 从业者，还有自主创业者„„每一个同学的讲述都很朴素，很真实，但都很感人，很励志。如果记录下来，就是一篇充满正能量的文章。我为每一个同学感到由衷的骄傲，但更让我欣慰的是他们不约而同谈到我当年的教育对他们的影响——
谢宇说：“无论做什么，首先是做人，把人做好才做其他。” 衡静说：“我现在也是一名教师，我感到最重要的是学生眼中的你，其他都不重要。”
何翔威说：“我记得高三时，李老师最爱说的是童真，他对我们
说，无论以后工作中遇到什么，一定要保持童真！”
谢晓龙说：“至今记得李老师当时对我说的三点，一是要做一个有爱心的人，二是要做一个真诚的人，三是要做一个聪明的人！我现在也是用这个来教育我的孩子。”
李海华说：“把人做好，保持童心！”
王铜说：“如果说人的一生是一棵树，那么最重要的是树干，树干直了，大树自然茂盛。我的树干是李老师帮我扶正弄直的，我非常感谢李老师！”
陈蓓说：“这么多年回头看，李老师带给我们的是对生命、对生活的一种态度。真诚，善良，已经深入到我们精神的最里层，是永远也不会忘掉的了。”
张蓓说：“今天李老师给我们上课，我好像又回到20年前，静下心来听课，那种感觉非常好！”
刘攀说：“回想我们的高中时代，虽然也有高考压力，但那真的是一段幸福的时光！”
傅音说：“感谢李老师保留了那么多的资料，让我们能够看到我们的当年。”
吴湛说：“只要正直善良，就是一个最好的人！我做到了。我现在也这样对我的孩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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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正直善良，就是一个最好的人！”吴湛朴素的话让我心灵震撼。本来我不打算讲话的，但此刻我有想说几句的冲动。虽然时间已经很晚。
十二
我说——
刚才每一个同学的发言都打动了我。20年来，你们依然这么优秀！不过，你们在发言的时候，我感觉眼前的你们不是你们，因为在我的心目中，还有一个另外的“你们”。比如，我看见王铜就想起他帮我搬家时翻窗，看见陈蓓时就想起那年春游时她胆小不敢跳沟坎，看见许涛就想起她走上讲台时啪啪的脚步声，看见王亚宁就想起运动上他在操场边骑自行车穿梭送各种名单成绩的身影，看见吴湛就想起她家住学校那么远却从来不迟到„„
刚才吴湛说：“只要正直善良，就是一个最好的人！”说得太好了！同学们都能够保持这份善良，让我非常欣慰。不知大家注意没有，今天我一直没有说我们当年的高考成绩，本来我们当年辉煌的高考成绩是很值得一说的，但其实我现在都忘记了你们当年的高考了。谁上线了？谁是重点大学？谁没有上线？等等，我完全忘记了。我觉得，分
数也许当年很重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的高考分数越来越不算什么了。不管当年是不是上线了，今天大家不都很有出息吗？“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最关键的是，最重要的是，正如同学们说所——做人！有一句话，我每次参加学生聚会都要说，这里我也说说，就是无论你从事什么职业，只要善良、正直、勤劳、睿智，就是我最优秀也最令我自豪的学生！
刚才同学们都谈到我对你们的教育，都“感谢”我；其实，我也要感谢同学们，是你们让我“出名”了，成了别人眼里的所谓“专家”，刚才阳洋说，现在连她爸爸都关注媒体上所有关于我的新闻。但我也告诫自己，永远保持初心，保持朴素的童心。
这里，我还要送大家两句话，一句是当初我给你们说过的，就是“让人们因我的存在而感到幸福”，这是对别人的态度，就是要让别人感到幸福，让你周围的人，包括儿女、父母、同事、朋友，等等，都因为你的存在而幸福，你自己也因此而幸福。另一句是“幸福比优秀更重要”，这是对自己的态度。刚才有同学已经说了，不管别人怎么看，关键是自己是否开心，是否快乐。这种人生态度非常好。“优秀”与否是别人的评价，而“幸福”与否则是自己的感觉。我们是为自己活，而不是活在别人的“评价”中。
最后我还有两个想法，一是大家下来后把刚才的发言用笔整理成文，最后要编一本纪念册，也算是我们当年《恰同学少年》的续集；二是我将邀请同学们到武侯实验中学给孩子们做国旗下的演讲，就讲你们刚才说的。我们学校两个讲坛，一是大家讲坛，专门请名家来演讲；还有一个是百姓论坛，请的嘉宾都是各行各业的普通劳动者。你们可以作为“百姓论坛”的嘉宾，去给我们学校的孩子讲你们的故事。
祝福同学们！
十三
最后的晚餐充满着笑声。
餐桌上，同学们评选出了20年来“变化最小的同学”奖、“变化最大的同学”奖、“变化最小的老师”奖，“变化最大的老师”奖，“这次回来参加聚会路途最远的同学”奖„„并一一颁奖。同学们还给这次筹备工作中为大家辛勤准备照片和视频的蔺君刚颁发了一个特别奉献奖，奖品就是一瓶可乐，呵呵！
重要的不是获了奖，而是评选过程情趣盎然。比如，评选“变化最小的同学”，或“变化最大的同学”时，出现多位候选人，便请几位候选人上台PK ，还要发表演说“拉票”，获奖后还要发表“感言”。因为候选人男女生皆有，后来便成了一对一对地“竞选”，渐渐地，非常自然地又变成了“夫妻对拜”，获奖感言便成了“20年过去了，
我终于和她走到了一起„„”话音未落，下面的同学们已经笑得拍桌子打板凳了。
聚会活动为老师专门准备了一个题词签名簿。我写的是—— “恰同学少年，青春万岁！”
2015年8月17日-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