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
赵军
那一年, 当老庄廓里的杏树刚露出星星点点粉嫩的花芽时, 尕堂子的奶奶谢世了。
尕堂子和他瓜二爹哭得倒在了台沿子上。尕堂子和我同岁，他们屋里就在我们家隔壁，那个大院子原先是生产队的知青点，房子是两檐水的那一种，里面门套着门，屋子连着屋子，有些房子光线暗，放着些杂物，有些是老旧老旧的东西，透着些神秘。尕堂子并不是他爷爷的亲孙子，他爷爷是尕堂子奶奶的第二个老汉，姓侯，河南人，国民党军队里做过军医，走起路来慢步吞吞，脖子向前伸得老远，显得有些驼背，个子不大，但看起来倒挺硬朗，胡子稀拉拉，没什么头发，麻子脸，眼睛藏在褶皱里，小麻豆般明赳赳，让人看着害怕。 侯老汉擅长妇科，原先在新市街的中西药房坐堂，尕堂子老引着我到他爷那里去，他是个猴急性子，看瞧病的人多，闷着头挤进病人堆里，一回儿功夫，满脸通红的挤出来，手里攥着两半截一毛的零票，拉着我跑到外面八十子的酿皮摊上，一人一小碟，醋蒜芥末麻酱辣子多多的——大快朵颐。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尕堂子爷再没去，不过附近的婆娘女子们常有人来让他看病开方，他的炕上有个老式的床头柜，因为屋子里常年生火的原因，被熏得黑黑的，尕堂子给我说过，他爷爷把上门的病人拿的礼当都放在了那个柜子里，柜子有锁，尕堂子只要进他屋，他总会从腰里掏出一幅铜钥匙，小心的从柜门里面看不见的黑暗里取出一个鱼罐头、几个柿饼、一把花生——然后那个柜子门后面令人神往的黑暗旋即又被锁在了里面。他的病人很多，和病人在一起，他的脸上常堆着笑。
但尕堂子的爹不说他好，尕堂子的亲爷没等到解放就死了，他是县衙里的稿爷，新市街上有十几间铺子，出了南城门，一直到山跟前，都是尕堂子爷家的地，巴结尕堂子爷的人多，大多骑着骡子来他家，一阵子走了，炕上的席子低下净是偷偷塞下的银洋。尕堂子的奶奶是他亲爷的二姨太，大姨太生了一个女子，三姨太还没生就解放了，尕堂子爹是他们家的独子，听尕堂子奶奶说，有一次，大姨太趁她出门，把鸦片膏子塞进了尕堂子爹的嘴巴里，几乎要了命。尕堂子爹不到一岁的时候，尕堂子亲爷就过世了，好像是鸦片吃死的。我见过尕堂子拿着他亲爷的相片子看，硬纸的一个小框子，中间一个椭圆形的黑白半身像，瘦长脸，肤白，背头，发迹很高，看着斯文精神。像框子上题着两行隽秀的小行书“谷雨后，自麟留影”。 尕堂子奶奶二十几岁就守了寡，后来家里的地和铺子被农会的人分给了其他人，大姨太和三姨太回了娘家，一家人也就散了。连尕堂子爹也说不清楚，姓侯的什么时候进他们家的，那几年新市街上常有马队和兵娃子过来，向各家要干粮饼子和豆子，有时候给钱有时候白拿，尕堂子奶奶拖着尕堂子爹钻过马腿空子，给人家交烙好的锅盔。那时候，也有当兵的伤员偶然到他家养两天，不过常常是很快就被人接走了。
尕堂子爹老说他小的时候春天来得早，天气特别冷，姓侯的总要拿走家里的一些东西变买了回一趟河南老家，每一次都很久——那种让人觉得可能永远不回来了的久。有时候，尕堂子奶奶会领着尕堂子爹到城外山上的大姨太家借面，那时候南门外的峡水涨的淹到了握桥根里，从桥上过，水声夹着冷风割得人耳朵疼。山根里到处是野杏树，花开的得正繁，那种香气里带着浅浅的苦味。榆钱子压折了枝，野白杨的飞絮漫天都是。尕堂子爹说路过坡上的破庙，在里面骑泥神敲大钟的玩一回是他最高兴的事。
尕堂子爹念书念得特别好，但他总是不待见姓侯的，他最怕也最恨姓侯的提着铡子朝他们娘俩疯了一样的用不堪入耳的河南话大声吼，他用不吃饭来来表达他的愤怒。这心疼坏了尕堂子奶，她抱着尕堂子爹的头哭着求他吃饭，尕堂子爹只是大声哭，就是不吃。尕堂子爹考上了学，要到兰州城里念书去了，尕堂子奶奶供不起他，他也不让姓侯的供。他从不把姓
侯的当他爹，姓侯的就不是他的爹——姓侯的和尕堂子奶奶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生来就是瓜子，说话听不不清楚，劳动、生活倒没什么问题；另一个是个姑娘，身子弱，从小多病。尕堂子爹有两个亲姐姐，大姐十七岁经人介绍嫁给了千里之外玉门油矿的一个工人，婆家人来接她的时候，她哭的很凶，拉着它的瓜兄弟就是不走，尕堂子奶奶哭倒在大门里头没出来。
尕堂子奶奶成份不好，生产队里谁不爱干的活就分配给她，她不嫌脏，也不嫌累，只是记得工分她总是最低，两个女子都还小，放了学，她们赶到地里拾洋芋、捡麦穗、拉磨，也能攒上几个工分。那时侯，工分少，分得口粮也就少。尕堂子的瓜二爹老吃不饱，开春的时候，尕堂子奶奶领着女子们偷偷在厕所背后的山墙根种上几墩番瓜。白天，尕堂子奶奶上工去了，就由尕堂子的瓜二爹看着，浇浇水，掐片叶子，盖在额头上，一呆就是一整天。番瓜花开得娇艳，亮黄亮黄，轻如蝉翼，攒在蒲团样一层一层绿叶子上，吹口气，仿佛就要化了。瓜秧跑起来，毛绒绒的细管脆生生立在光线里，好看极了。春天的拂晓，残夜尚浓，月亮还挂在西天，东方的亮光和着微风，掠在脸上，冰凉沁骨。尕堂子奶奶叫醒尕女子，赶在人们上工前到麦场草垛根里刨麦芽，夏天麦垛晒干还没打碾的时候从缝里落下来的麦粒掉在土里，这到春天，刚出了芽。尕堂子奶奶把它扫回去，拣那些没出芽或者出芽短的凉干晒透，磨了面，给孩子们烙饼吃。那种小圆饼黄里透着些嫩嫩的绿，吃起来黏黏的，软软的，带着一丝甜味儿。六零年的时候大家都没了吃的，即使甜菜叶子、洋芋秧子都很难再弄到。侯老汉拿走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一幅字画，换了一沓饼子回了河南，好几年没有回来。
但尕堂子爹却突然回来了，庄上的人都不明白，大学里每个月28斤白面的供应粮不吃了，好好的书不念了，跑回家来要干啥。过了夏天，学校里的信一封接着一封，催着让他返校，尕堂子爹就是下决心不念了，尕堂子奶奶急得晕了过去。
因为尕堂子爹是附近几个大队唯一的高中生，更不要说他还在省城大学里念过两年，队长很看的起他，生产队里给他安排了个会计的工作。会计的工分比一般人要高，也因为这个原因，原本没有什么劳力的尕堂子家秋天分的粮也多了些。
在生产队里大多数女人们看来，尕堂子奶奶做过阔太太，做起活来没有她们麻利爽洁，说起话来也比不上她们耿直响亮，走起路来也总是挺着个腰板，头发衣服收拾的干干净净，手也是比别人要细白些——在人群里还那么显眉显眼的。在她们看来她总有一身的不是。后来尕堂子爹娶了尕堂子妈搬到路上面的村边上去住了，尕堂子小的时候常在老庄廓里和他奶还有他瓜二爹在一起，春天里太阳好的时候，尕堂子和他奶奶在堂屋前的石头上晒太阳，一坐会很久，夕阳下来的时候，消瘦下来但依然挺直的背影看起来像雕塑，小脚盘在身下，银发挂在枯瘪的脸颊上，眼睛陷了下去，深深地埋在黄昏的暗仄里。尕堂子最爱听奶奶给他讲清军粮子和老回回在河滩里激战的故事，那些全脸长满虬髯，只看得见白瞪瞪的眼珠和血红嘴皮，骑着齐人高青骡子，常在夜幕里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的老回回让他既怕又神往。尕堂子奶奶还会用纸烟包里的黄锡纸、白锡纸糊成小折扇，铰上些糖纸做的花边粘上去，拿给尕堂子和他瓜二爹玩。
尕堂子的瓜二爹天生长就了一幅笑容，他种了一大园子番瓜，每天他挑着担子到村口水房子去找水，然后一歪一斜的走过村庄里长长的巷道，铁桶里的水溅起来，在阳光里像珠子一样散开，落在他的身前腿后，像写满了秘密麻麻的字。他家在公路边，院子低，人们总能看见他抓着老瓜瓢，舀上半勺清水，让亮汪汪的水柱徐徐渗进瓜蔓，他的眼睛里透着笑。尕堂子老庄廓里的番瓜长得很繁盛，小半年都是绿哇哇一大片，成为这个村庄里独有的风景。在他去世的时候，人们在他的大木箱里发现了一包一包用装药的布袋封好的饱满硬实的番瓜籽。还有一沓一沓崭新的女人们常戴的那种绣了小碎花的尼纶手套。
那一年的春天雨水特别多，天气特别冷，花也开的迟，尕堂子奶奶撇下他的瓜儿子，在她那个光线特别暗的老屋里去世了。
春天里
赵军
那一年, 当老庄廓里的杏树刚露出星星点点粉嫩的花芽时, 尕堂子的奶奶谢世了。
尕堂子和他瓜二爹哭得倒在了台沿子上。尕堂子和我同岁，他们屋里就在我们家隔壁，那个大院子原先是生产队的知青点，房子是两檐水的那一种，里面门套着门，屋子连着屋子，有些房子光线暗，放着些杂物，有些是老旧老旧的东西，透着些神秘。尕堂子并不是他爷爷的亲孙子，他爷爷是尕堂子奶奶的第二个老汉，姓侯，河南人，国民党军队里做过军医，走起路来慢步吞吞，脖子向前伸得老远，显得有些驼背，个子不大，但看起来倒挺硬朗，胡子稀拉拉，没什么头发，麻子脸，眼睛藏在褶皱里，小麻豆般明赳赳，让人看着害怕。 侯老汉擅长妇科，原先在新市街的中西药房坐堂，尕堂子老引着我到他爷那里去，他是个猴急性子，看瞧病的人多，闷着头挤进病人堆里，一回儿功夫，满脸通红的挤出来，手里攥着两半截一毛的零票，拉着我跑到外面八十子的酿皮摊上，一人一小碟，醋蒜芥末麻酱辣子多多的——大快朵颐。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尕堂子爷再没去，不过附近的婆娘女子们常有人来让他看病开方，他的炕上有个老式的床头柜，因为屋子里常年生火的原因，被熏得黑黑的，尕堂子给我说过，他爷爷把上门的病人拿的礼当都放在了那个柜子里，柜子有锁，尕堂子只要进他屋，他总会从腰里掏出一幅铜钥匙，小心的从柜门里面看不见的黑暗里取出一个鱼罐头、几个柿饼、一把花生——然后那个柜子门后面令人神往的黑暗旋即又被锁在了里面。他的病人很多，和病人在一起，他的脸上常堆着笑。
但尕堂子的爹不说他好，尕堂子的亲爷没等到解放就死了，他是县衙里的稿爷，新市街上有十几间铺子，出了南城门，一直到山跟前，都是尕堂子爷家的地，巴结尕堂子爷的人多，大多骑着骡子来他家，一阵子走了，炕上的席子低下净是偷偷塞下的银洋。尕堂子的奶奶是他亲爷的二姨太，大姨太生了一个女子，三姨太还没生就解放了，尕堂子爹是他们家的独子，听尕堂子奶奶说，有一次，大姨太趁她出门，把鸦片膏子塞进了尕堂子爹的嘴巴里，几乎要了命。尕堂子爹不到一岁的时候，尕堂子亲爷就过世了，好像是鸦片吃死的。我见过尕堂子拿着他亲爷的相片子看，硬纸的一个小框子，中间一个椭圆形的黑白半身像，瘦长脸，肤白，背头，发迹很高，看着斯文精神。像框子上题着两行隽秀的小行书“谷雨后，自麟留影”。 尕堂子奶奶二十几岁就守了寡，后来家里的地和铺子被农会的人分给了其他人，大姨太和三姨太回了娘家，一家人也就散了。连尕堂子爹也说不清楚，姓侯的什么时候进他们家的，那几年新市街上常有马队和兵娃子过来，向各家要干粮饼子和豆子，有时候给钱有时候白拿，尕堂子奶奶拖着尕堂子爹钻过马腿空子，给人家交烙好的锅盔。那时候，也有当兵的伤员偶然到他家养两天，不过常常是很快就被人接走了。
尕堂子爹老说他小的时候春天来得早，天气特别冷，姓侯的总要拿走家里的一些东西变买了回一趟河南老家，每一次都很久——那种让人觉得可能永远不回来了的久。有时候，尕堂子奶奶会领着尕堂子爹到城外山上的大姨太家借面，那时候南门外的峡水涨的淹到了握桥根里，从桥上过，水声夹着冷风割得人耳朵疼。山根里到处是野杏树，花开的得正繁，那种香气里带着浅浅的苦味。榆钱子压折了枝，野白杨的飞絮漫天都是。尕堂子爹说路过坡上的破庙，在里面骑泥神敲大钟的玩一回是他最高兴的事。
尕堂子爹念书念得特别好，但他总是不待见姓侯的，他最怕也最恨姓侯的提着铡子朝他们娘俩疯了一样的用不堪入耳的河南话大声吼，他用不吃饭来来表达他的愤怒。这心疼坏了尕堂子奶，她抱着尕堂子爹的头哭着求他吃饭，尕堂子爹只是大声哭，就是不吃。尕堂子爹考上了学，要到兰州城里念书去了，尕堂子奶奶供不起他，他也不让姓侯的供。他从不把姓
侯的当他爹，姓侯的就不是他的爹——姓侯的和尕堂子奶奶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生来就是瓜子，说话听不不清楚，劳动、生活倒没什么问题；另一个是个姑娘，身子弱，从小多病。尕堂子爹有两个亲姐姐，大姐十七岁经人介绍嫁给了千里之外玉门油矿的一个工人，婆家人来接她的时候，她哭的很凶，拉着它的瓜兄弟就是不走，尕堂子奶奶哭倒在大门里头没出来。
尕堂子奶奶成份不好，生产队里谁不爱干的活就分配给她，她不嫌脏，也不嫌累，只是记得工分她总是最低，两个女子都还小，放了学，她们赶到地里拾洋芋、捡麦穗、拉磨，也能攒上几个工分。那时侯，工分少，分得口粮也就少。尕堂子的瓜二爹老吃不饱，开春的时候，尕堂子奶奶领着女子们偷偷在厕所背后的山墙根种上几墩番瓜。白天，尕堂子奶奶上工去了，就由尕堂子的瓜二爹看着，浇浇水，掐片叶子，盖在额头上，一呆就是一整天。番瓜花开得娇艳，亮黄亮黄，轻如蝉翼，攒在蒲团样一层一层绿叶子上，吹口气，仿佛就要化了。瓜秧跑起来，毛绒绒的细管脆生生立在光线里，好看极了。春天的拂晓，残夜尚浓，月亮还挂在西天，东方的亮光和着微风，掠在脸上，冰凉沁骨。尕堂子奶奶叫醒尕女子，赶在人们上工前到麦场草垛根里刨麦芽，夏天麦垛晒干还没打碾的时候从缝里落下来的麦粒掉在土里，这到春天，刚出了芽。尕堂子奶奶把它扫回去，拣那些没出芽或者出芽短的凉干晒透，磨了面，给孩子们烙饼吃。那种小圆饼黄里透着些嫩嫩的绿，吃起来黏黏的，软软的，带着一丝甜味儿。六零年的时候大家都没了吃的，即使甜菜叶子、洋芋秧子都很难再弄到。侯老汉拿走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一幅字画，换了一沓饼子回了河南，好几年没有回来。
但尕堂子爹却突然回来了，庄上的人都不明白，大学里每个月28斤白面的供应粮不吃了，好好的书不念了，跑回家来要干啥。过了夏天，学校里的信一封接着一封，催着让他返校，尕堂子爹就是下决心不念了，尕堂子奶奶急得晕了过去。
因为尕堂子爹是附近几个大队唯一的高中生，更不要说他还在省城大学里念过两年，队长很看的起他，生产队里给他安排了个会计的工作。会计的工分比一般人要高，也因为这个原因，原本没有什么劳力的尕堂子家秋天分的粮也多了些。
在生产队里大多数女人们看来，尕堂子奶奶做过阔太太，做起活来没有她们麻利爽洁，说起话来也比不上她们耿直响亮，走起路来也总是挺着个腰板，头发衣服收拾的干干净净，手也是比别人要细白些——在人群里还那么显眉显眼的。在她们看来她总有一身的不是。后来尕堂子爹娶了尕堂子妈搬到路上面的村边上去住了，尕堂子小的时候常在老庄廓里和他奶还有他瓜二爹在一起，春天里太阳好的时候，尕堂子和他奶奶在堂屋前的石头上晒太阳，一坐会很久，夕阳下来的时候，消瘦下来但依然挺直的背影看起来像雕塑，小脚盘在身下，银发挂在枯瘪的脸颊上，眼睛陷了下去，深深地埋在黄昏的暗仄里。尕堂子最爱听奶奶给他讲清军粮子和老回回在河滩里激战的故事，那些全脸长满虬髯，只看得见白瞪瞪的眼珠和血红嘴皮，骑着齐人高青骡子，常在夜幕里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的老回回让他既怕又神往。尕堂子奶奶还会用纸烟包里的黄锡纸、白锡纸糊成小折扇，铰上些糖纸做的花边粘上去，拿给尕堂子和他瓜二爹玩。
尕堂子的瓜二爹天生长就了一幅笑容，他种了一大园子番瓜，每天他挑着担子到村口水房子去找水，然后一歪一斜的走过村庄里长长的巷道，铁桶里的水溅起来，在阳光里像珠子一样散开，落在他的身前腿后，像写满了秘密麻麻的字。他家在公路边，院子低，人们总能看见他抓着老瓜瓢，舀上半勺清水，让亮汪汪的水柱徐徐渗进瓜蔓，他的眼睛里透着笑。尕堂子老庄廓里的番瓜长得很繁盛，小半年都是绿哇哇一大片，成为这个村庄里独有的风景。在他去世的时候，人们在他的大木箱里发现了一包一包用装药的布袋封好的饱满硬实的番瓜籽。还有一沓一沓崭新的女人们常戴的那种绣了小碎花的尼纶手套。
那一年的春天雨水特别多，天气特别冷，花也开的迟，尕堂子奶奶撇下他的瓜儿子，在她那个光线特别暗的老屋里去世了。